那邪恶的瞬间

这部纪录片的每一格镜头都来自七十年前，每一个人物都是历史中鲜活生动的存在。这些珍贵画面中的经典场景可以无限制地罗列：闪击波兰前平和安详的犹太人区，犹太青年面对镜头腼腆地微笑；鲍卢斯被俘后在赫鲁晓夫面前强自镇定地掏出军官证，眼神既无奈又好像如释重负；落水的日本神风队员无视美国军舰上抛下来的绳子拉响手榴弹自爆身亡，在海面激起一圈圈涟漪；还有希特勒以尼禄的口气自以为是地催逼着驻巴黎的司令官动手毁掉这座千年古城：“怎么样？烧了巴黎了吗？巴黎在燃烧吗？……”但我只完整记住了一个瞬间。不，不是奥斯维辛或其他的集中营。那是德军折戟斯大林格勒之后，希特勒一面封锁消息，一面命令戈培尔加大正面宣传，继续动员德国人把生命注入纳粹的绞肉机中去。“我们绝对不能提及斯大林格勒的失败。我们要说的是牺牲，牺牲！”又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政治集会。无数德国的男女老少又为着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他们高举着右臂，会场上顿时生长出一片充满着决心与意志的丛林。他们高声呼喊，他们的脸上满是狂喜。他们终于把握住了这样一个机会，把自己有限的生命融入到无限的历史的洪流中去了。会场气氛渐趋高潮。主席台上的戈培尔向台下的民众喊道：“你们想要战争吗？”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想！”“你们想不想要一场历史上最伟大、最全面、最壮烈的战争！”“想！想！！想！！！”“全体起立！”于是会场内的每一个人用最饱满的热情唱着：“Deutshland,Deutshland,überallesüberallesinderWelt……”海顿的乐曲让他们饱含泪水，他们爱德意志土地爱的多么深沉……假设历史影像也可以成为价值判断的尺度，就像巴黎国际度量衡局的那个国际公斤原器一样，我希望这一段影像能够成为判断邪恶与政治狂热的标准。跟那个纳粹婊子的涂脂抹粉的作品不同，这一段影像彻底抛弃了那些“美”“崇高”“进步”的外衣，把纳粹的本质最真实最无遮掩地暴露在世人面前。